菩萨蛮
(敦煌曲子词)
枕前发尽千般愿,
要休且待青山烂。
水面上秤锤浮,
直待黄河彻底枯。
白日参辰现,
北斗回南面。
休即未能休,
且待三更见日头。
上邪
(乐府诗)
上邪!我欲与君相知,
长命无绝衰。
山无陵,江水为竭,
冬雷震震,夏雨雪,
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。
卜算子
(宋 李之仪)
我住长江头,
君住长江尾。
日日思君不见君,
共饮长江水。
此水几时休?
此恨何时已?
只愿君心似我心,
定不负相思意。
赏析一:
当爱情的火花点燃了两颗年轻的心,整个世界便都因了恋人的欢乐而存在。他们珍惜青春,渴求幸福,在宇宙的律动中,希冀爱情的永恒。于是,日月星辰,河流山川,无不呈现着他们感情的外化......
这首出自敦煌卷子中的唐代无名氏所作的《菩萨蛮》,是一位恋人向其所爱者的陈词。为了表示自己的坚贞不渝,她(他)在词中热烈地对爱人迸发出火一般的誓言。而这誓言,则是用一连串极为奇妙的比喻构成的。这一非常富于独创性的表现方式,使得无名氏的这篇抒情之作成为唐朝诗苑中的一颗明珠,可与汉代民歌中的《上邪》比美。
词以“枕前发尽千般愿”一句开头,点明了主题。“发尽”二字,非常有力,充分显示了主人公的至情至性。在这最幸福的时刻,词人当然热切地希求着能够永远如此时一样相偎相依,相亲相爱。因此,首先举出三件不可能的事为喻,坚信爱情的悲剧永远不会出现。第一三两喻寄意于山河。在古人心目中,山河都是永恒的象征。所以成语说:“青山不老,绿水常流。”“青山烂”既纯属虚幻,爱情当然也就不会变。同时,“黄河彻底枯”既绝无可能, 所谓“直待”也就无从谈起了。第二喻作者从日常生活中信手拈来,用得非常贴切、生动。秤锤一般为铁制,谚语有“秤锤虽虽小压千斤”之语,可见秤锤在重量关系中的作用,作者设喻显然有意突出了这一特征。而水的比重远低于铁,那么,所谓的“水面上秤锤浮”,也就是绝不可能出现的现象。下片紧承上片,接着发愿,不同的是,主人公将喻体从地面移到了天空。第四六两喻分言日夜的颠倒、参辰,即参辰二星,二星此出彼没,永不并见,更何况在白日显现。而三更之时,夜色正浓,假若属这时日出,其有悖于常情也是不待分说的。昼夜的运行,是大自然的规律,主人公的这种逆向想象,不过是极力强调爱情的天长地久而已。第五喻也是就天体而言,其着眼点在空间的变异。北斗七星,例当在北。《易林》卷十六《中孚.大壮》云:“魁罡指南,告我室中。利以宜止,去国忧患。”可见,“北斗回南面”之句也无非是指出其不可能。主人公一口气举出六事发愿,说得那样情真意切,足以见出其如痴如狂的精神状态。爱情的表达方式,有的是软语缠绵,有的是 激情倾诉。本词属于后者。从风格及产生地域看,作者似生活在北方。
赏析二:
上首《菩萨蛮》写得非常动人。其内容、格调和表现方式,都使我们想起汉朝乐府民歌中那首著名的《上邪》:“上邪!我欲与君相知,长命无绝衰。山无陵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。”这首诗,连举五事发誓,也是在大自然中寻找自已心灵的支撑。二者相距近千年,且又都是产生于民间,这种惊人的相似,使我们由衷地赞叹先民们独特的创造力。
赏析三:
作者李之仪:1038-1117,字端叔,号姑溪居士,沧州地棣(今属山东)人。宋神宗朝进士,曾从苏轼于定州幕府,后迁枢密院编修官。徽宗初年以文章获罪,编管太平州。官终朝议大夫。词以小令见长,有《姑溪词》。
借水寄情,始于建安诗人的徐斡的《室思》:“思君如流水,何有穷已时”。但唐宋文人诗词对这种手法的运用却更为娴熟、精到与丰富,而此词则又是其中的独出机杼、尤耐寻味者。词的抒情主人公是一位深于情、专于情的女子。其芳心早以有所属,但心上人却与她天各一方,别多会少。“我住长江头”二句便揭示她们之间的地理距离,言外颇有憾恨之意。接着,“日日思君不见君”句则将这种憾恨之意和盘托出,令人想见女主人公徒自伫立江头,翘首企盼的怨望情态。“共饮长江水”句复作自我慰解:两地情思,一水相牵;既然同饮长江之水,自必心息相通。跌宕之间,深情毕见。“此水几时休”二句仍旧寄情江水,却又推进一层,以江水之永无竭时,比喻离恨之永无绝期。这是反用《汉乐府·上邪》中的“江水为竭”之意。同时,为求变化生新,作者还采用设问句式,使语感得以强化,令人如闻女主人公呼天告地时的心灵颤音。“只愿君心似我心”二句是女主人公对心上人的期望——期望他象自已一样心无旁属,守情不移。“只愿”二字,既表明女主人公别无所求,但求两情天长地久也透露出其内心唯恐对方负心的隐忧。虽属直抒胸臆之笔,却亦有不尽之意见于言外。全词托为女子声口,发为民歌风调,以滔滔江流写绵绵情思,不敷粉,不着色,而自成高致。毛晋《姑溪词跋》推许作者“长于淡语、景语、情语”,并称赞此词“真是古乐府俊语矣”,堪称中的之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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